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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的清明节与以往有了不同,因为在这个节日我开始有想念的人了,可以悲伤和怀念。
这是一次迟交的作业和读书心得。去年,我的爷爷和姥爷相继去世,我都参加了他们的葬礼。对我而言,这不仅仅是葬礼,而是难得的、身临其境的死亡教育,胜读十年书。
爷爷是在去年清明节走的,我见到了他最后一面,当呼吸困难的他唤出了我的名字,我的心放下了。因为是在村里走的,一切按照村里的习俗来,有红白理事会操办,井然有序。村里的能人太能了,短短一天就把祭文和挽联写好了,挥毫泼墨、文采飞扬,将爷爷的一生总结得精辟至极。从入殓到下葬,都有固定的程序,如古装戏里的情节。因为是高寿,属于喜丧,到饭点的时候门庭若市。以前跟着父母吃别人家的席只顾吃,现在我好长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是我爷爷的白席,一次告别前最热闹的集聚。一直以来看到花圈和哀乐,心里就很害怕。而如今,不再害怕,就是有点恍惚。
这次是我第一次理性地接触死这回事,觉得有必要记录下来感受。但是,重度拖延症的我一直迟迟未动笔。过了半年,姥爷也走了,我想我没有理由不好好思考死亡了。
那是深秋的半夜,我站在ICU里,看到已经被医生宣布死亡的姥爷,“油尽灯枯”这四个字是第一个从脑中蹦出来的,他终于走完了他的一生,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继续了。我觉得姥爷像一块根雕,脸上的沟壑很多很深,像一个艺术品。医院后面寒酸的太平间举办,一只公用的冰棺,一些纸人,几炷香,仅此而已。偶然间,我找到了姥爷的一本笔记本,内向的他喜欢写东西,前面的笔迹还挺整齐的,后面就杂乱无序,字迹歪扭,明显是老年痴呆的影响。没人的时候,我在他的灵前小声读着,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我没有经过他的同意翻看他的秘密,但我觉得这也是一种告别。读罢,我用手机播放邓丽君的歌曲,这是姥爷最喜欢的歌手,在婉转的歌声中,我好像看到姥爷笑得甜蜜蜜。
一而再的冲击使我久久不能理顺头绪,寻寻觅觅间看到了一本书《最好的告别》,封面写着“关于衰老与死亡,你必须知道的常识”,这样教科书式的副标题既吸引我,又让我抗拒,看到高分评价后,我才决定好好看这本书。
其实这本书早已看完,其中的理念对我三观的冲击和重建力度不小,总想找一块完整的时间与两位老人的去世一起写。今年的清明节就是这样的时间,不能再拖了。
以前我总好奇当一个人快要死去时,会想到什么,诗意一点的说法是会回顾这辈子的经历,有哪些遗憾。但当我看到这本书里的几个案例后,我才发觉,最现实的说法却是,他(她)并不想死,还想活。总是听到有高龄的老人说自己活够了,能坦然面对死亡。可真的当死亡来临,应该没有人真正想死。
“死亡是确定的,但是,死亡的时间并不能确定。于是每个人都与这个不确定性,与怎样、何时接受战斗失败进行抗争。”
爷爷是因为一次发烧入院,没想到很快发展成严重的肺炎,远在他乡的我一直与妈妈保持联系,每天都能听到医生给的倒计时。在一次次魔咒被破除之后,家人们的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了,所以真的到了那天,大家心里都准备得很充分,有时间面对死亡。原来,这是自然死亡的节奏,不是戛然而止,而是走向海平面的缓坡。
姥爷是因为一次摔跤,导致大脑出血,从而陷入深度昏迷。只是我没想到的是,不能自主呼吸后心跳竟然还能跳动。是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眷恋,还是给家人悲伤的时间,不得而知,因为家人在一个影视剧常见桥段——拔不拔管——面前踟蹰着。不知道姥爷在头脑清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,心中有没有答案,但病房中的他已经没有任何控制权和话语权。就大家纠结了几天,姥爷自己做出了选择,心跳停了。原来,这是另外一种死亡的节奏,也不是戛然而止,像被风吹起的海面,波动拉扯着人心,最后终于平静。
书中作者患癌的父亲最后选择了类似于临终关怀的姑息治疗,作为医生的家人都不能统一出一个意见,但他的父亲却非常肯定放弃治疗,接受死亡。
书中有一个比喻很有意思:“生命之所以有意义乃是因为那是一个故事。一个故事具有整体感,其弧度取决于那些有意义的时刻、那些发生了重要事情的时刻。建构个人故事的机会是维持人生意义的根本。”
虽然爷爷和姥爷到最后都不能说话,没法表达意识。但借助这本书,我仿佛听见他们的声音,因为从他们的选择中可以看出从未放弃对自己人生故事的书写,家人的陪伴和选择给了他们最好的注脚。这几年,爷爷一直拒绝去养老院,原本觉得他很固执,因为在家里不停地摔跤,需要24小时的看护,而养老院至少能做到这一点。可当我读到书中那句“辅助生活机构(实际就是养老院)不是为了老年人修建的,而是为他们的子女修建的”时,仿佛懂了爷爷原来是怕去了陌生的地方被收回对自己人生的控制权。
姥爷虽然已经老年痴呆了,但对小时候的事还有印象,生命的最后阶段,他的女儿能够在他身边悉心照料,一起回忆过去的时光,我相信这些温暖肯定会照亮他另一个世界的路。
“故事的结尾不仅仅对死者重要,也许,对于留下的人,甚至更重要。”
爷爷的坟,姥爷的墓,一切轰轰烈烈现在化为安静,从那里生长出缕缕丝线,拉扯着我的思念。我相信,清明节的意义不仅仅是为了怀念故人,对生命的诠释和对未来的启迪也是应有之义。毕竟当生命的脆弱性凸显出来时,我们会更懂得欣赏和珍惜日常生活的愉快和亲密关系。这一天,值得想念,值得停下来回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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